【編輯室報告】致令人懷念的歲月的信(或:教給我們擺脫瘋狂的方法吧) /副總編輯丁名慶
因為種種原因,剛送走的這個六月似乎有些難挨。七月到臨,會不會變得好些?
逢七之年,歷史轉折時刻的鏡影返照:二二八事件七十年。目光拉遠,(俄國)十月革命一百年。七月更無例外,中日戰爭正式開打(盧溝橋事變)八十年。較年輕些的,解嚴三十年──也是賴香吟自〈蛙〉(1987)出道以來,「一開始寫也就知道難以回頭了」,對人生、書寫與文學,充滿複雜矛盾情感的三十年。
解嚴三十。三十年前(這畢竟於誰都難以想像的開闊時光河面,望之難免四顧茫然)的六月,以及七月,以今日後見之明來看,是否果真有如自暗夜步入晨曦中那樣,昂揚亦忐忑呢。當時置身這時間邊界的人們,無論長幼賢愚,可否逐日細細察知,漫漫長夜累積的一些什麼,早無可避免地形成、改變了後來的時間,血肉做的人心,與他人和世界之間的關係?人(及所謂的成長、衰老)是否僅是過著由一種瘋狂進入另一種瘋狂的生活(且終將一無所有啊)?
「義兄呀,向著那個令人懷念的歲月中的,生活於永遠迴圈著的時間中的我們,我寫了許多封信許多封信。從這封信開始,我要在你早已不復存在的現世裡,直至我生命結束之時,持續不斷地一直寫下去。那將成為我今後的工作。」──大江健三郎《致令人懷念的歲月的信》(1987)
「那將成為我今後的工作。」是怎樣的心情呢。
將。成為。今後。工作。我。既自我認識,也透露一種與世界之間不甚安定的關係(唯可確定,是那樣紛龐的不安定)。如斯感知,在製作專輯(以及經歷其他事)期間,總時常想起來。「其後」將做而未做的,恰恰證成此前懸念著的虛耗、匱缺與遺憾。
讀賴香吟小說,終卷時並不點透的餘韻浮盪、相當過癮的讀者滿足感,或許同時頗有些扭曲的吧:我不免一再地羞慚於自己活過與她接近的時代卻對那些處處影響生活的巨力、陰暗面,缺乏足夠現實覺知;亦不易回答不那麼顯痕露跡的提問──怎樣描繪「自己的」時代?由此延展,如何確定,如今已過渡至完全的「解嚴」狀態呢?難道我們不是仍時時刻刻辨識、依賴、馴順著無數的大小審查、戒嚴(或易名為管理、契約、監察保護)體制,包括愛情的親情的,商業的藝術文化的,以獲取短暫的篤定認證,小額的輕快感……
我也總在小說中多半形象上氣弱、低調的角色看見熟悉的我輩,教人不忍卒睹卻更不捨將目光移開──天哪何時、為何我們變成了這樣的人呢──在人間,他們如此形單影隻,持續處於一種尚未準備好或未完成的慢調斯理自覺中,曖曖含光,但更像發散著一種暗鬱的什麼,始終帶著自我否定的深情,以赤裸身心迎向無可逃躲的時代與命運,扎實地感受時間的寬容與殘酷──恰正在於(還)不能停止、休息的(向變革或不變的)學習與再適應。
偶然看到大江的這兩個書題(台灣似無譯本?只待來日另有「翻譯者」挖掘譯介),無法盡知內容,但在這喧囂狂躁六月,奇妙地覺得好像在說同一個故事,或同一故事的不同面向與時點。望文生義,都像是屬於(時代的、政治的、情感的;或也是創作的、語言的、夢想與熱情的;或更本質的,時間或生命的)倖存者、繼承者的故事。賴香吟的「翻譯者」們境遇,或也相似?三十年作為中途,還未可拍板定案,所懷念者,無非生活還未傾覆的瘋狂與自由;去信對象,早不再能對面訴說,亦再無可說的了。往前往後,盡是充滿限制的漂泊。而那些伴此而生的「說」(或寫)的無盡熱望,對此熱望的節制,由此節制蔓生的諸「想」,躊躇煩惱,譬如小說〈翻譯者〉尾聲,「要想念……」「要相信……」的長者叮嚀,原本該是何其純淨、醇實的祝福呢。
出 版 社 : |
印刻文學生活雜誌出版有限公司 |
作 者 :
|
印刻文學生活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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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系編號 : |
167/第拾參卷第拾壹期 |
頁 數 :
|
20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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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規格 : |
平裝.黑白+彩色.21x28cm |
出版日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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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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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陽書號 : |
3070000167(ISSN:1728929-7) |
印刻書號 :
|
MIN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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