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修戲劇作品全集(全套共27冊)
向莎士比亞致敬 /李國修

摘自《莎姆雷特》中「編導的話」



全世界搞藝術的人都在利用莎士比亞。因為他老人家是通向世界戲劇交流最便捷的橋樑之一。立足台灣,放眼天下…… 是的!我承認我也利用了莎士比亞!

擁有2,180 萬人口的台灣,我敢大膽地猜測,其中完全熟讀莎翁四大悲劇之《哈姆雷特》原劇作的讀者,全省不會超過1%。這樁事實說明了屏風不需要將《哈姆雷特》全劇五幕二十場,將近四小時演出長度的原劇本搬上舞台。而且我一直懷疑《哈姆雷特》的故事,跟台灣人到底有什麼關係?

「That is the question!」偉大的莎翁在《哈》劇處處顯現戲劇之於生活對照,時時洞察人性之詭譎危機,這點我要由衷折服並虔誠地向四百三十幾歲的莎士比亞致敬!

「To be, or not to be?」微不足道的我,若果與莎翁相提並論,只有一點超越他老人家―我活著―是的!我決定創作《莎姆雷特》,一齣企圖暗地向莎士比亞致敬,明地嘲弄悲劇《哈姆雷特》的情境喜劇。

《莎姆雷特》戲稱―「一齣與《哈姆雷特》無關,和莎士比亞有染的復仇喜劇。」這也是風屏劇團,繼《萬里長城》之後的雪恥作品。我的創作動機除了先前坦承的秘密之外,更想嘗試:當悲劇碰上悲劇,是否如數學中「負負得正」的原理,可以實驗出「悲悲得喜」的喜劇結果?

1992 年於全省巡迴演出的《莎姆雷特》已經證實了這個結果。當時各城市的劇場中,每一位觀眾像著了迷般隨著劇情, 或傷感、或嘆息,甚至不時傳出一波波「整齊有如麥浪之前仰後合」的狂猛爆笑情景,更驗證了情境喜劇的魅力!

修訂版的《莎姆雷特》,我摘演了原劇《哈姆雷特》幾場重要的關鍵場次:「第一幕,第五場」鬼魂要求王子為他復仇; 「第三幕,第二場」王子藉戲班演出諷刺父親被叔父陷害;「第三幕,第三場」王子看見丹麥王正在禱告,但他決定暫緩復仇;「第三幕,第四場」王子喚醒沉溺於情歡的母后,她卻看不見鬼魂;「第四幕,第五場」奧菲利亞發瘋,雷歐提斯決心為父復仇;「第五幕,第一場」王子目睹奧菲利亞的葬禮;及全劇之高潮戲「第五幕,第二場」王子刺死丹麥王為父復仇。

經過我筆下解構處理,舞台上呈現了風屏劇團搬演《哈》劇關鍵場次,穿插發生風屏團員之間彼此恩怨是非。一幕幕地拼貼重組成「戲中戲」的《莎姆雷特》(詳見場次解構表之情境背景)。

屏風表演班在舞台上扮演風屏劇團,是戲。風屏劇團在台上搬演《哈姆雷特》,是戲。風屏的人物事件遙遙呼應《哈》劇裡雷同的情節故事,是戲。層層套戲地完成了複雜、解構的情境喜劇!

《哈》原劇「第五幕,第一場」,王子手上捧著弄臣的骷髏頭,他對霍拉旭說:「唉!可憐的弄臣郁立克!他生前是一個最會說笑話,非常富有想像力的傢伙!郁立克!現在你還會蹦蹦跳跳,逗得全場捧腹大笑嗎?你沒有留下最後一個笑話在你死後譏笑你自己嗎? ……誰知道我們死後會變成一些什麼下賤的東西?誰知道我們也變成骷髏之後,後世人會怎樣譏笑我們?」

唉!偉大的莎士比亞早在四百年前,就已道出喜劇演員在生前的風光與死後的悲涼。

戲劇,的確能在人們的心靈裡,留下一片很難磨滅的記憶與經驗。透過喜劇的手段,完成某種發人深省的目的―這是我在屏風一貫追求的創作目標。

留心!請見諒我再利用莎士比亞一次:「大人!請您善待這般戲子伶人,不可怠慢,他們是這時代的縮影…… 」

這班戲子伶人?是莎士比亞。是哈姆雷特。是屏風劇團。是屏風表演班。請容許我代表屏風表演班全體職員向莎士比亞――
致上 最敬禮!


(載自1995年12月屏風表演班《莎姆雷特》新版演出節目冊)

關閉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