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談木心──《文學回憶錄》補遺
第一講 談自己的作品

(金高今天重返書院。)

今天,破例,講文學寫作——講我自己的作品。
三個比喻:畫家,畫,你們看到的是最後的效果。有說是把畫家畫畫全過程拍下來的,我就是說這寫作過程。其次,舞臺、後臺,我把我的後臺公開。再其次,過去的音樂家,自己演奏自己的作品。蕭邦演奏自己的作品,最好。
今天算是木心文學作品演奏會。
不卑不亢地談。許多藝術上不允許講的話,我在課堂上講─我們相處十年了,開課四年了,其實很少有機會我來講自己寫作的過程。從來沒有深談過。
說得性感一點:這是不公開的。最殺手的拳,老師不教的─寫作的祕密。對你們寫作有好處。前幾年的課,是補藥,現在吃的,是特效藥。好處,是你們已經鋪了一些底。
是嘗試。可以鬆口氣。我每次要備課三天,兩萬字,有事忙不過來,這樣穿插可以調和。
眾人打開木心的書(台灣版)。
今天講《即興判斷》裡的「代序」和〈塔下讀書處〉。
前一篇是答客問,後一篇是講別人。諸位將來都會遇到這種事——講下去,你們會知道寫作有那麼一點奧妙。
「代序」,在音樂上類似序曲。有時可以取巧,用另一篇文章「代序」,很老練,用不到直接來寫序。
凡問答,採訪,不能太老實。要弄清對方意圖。這篇訪談,事先知道是對許多作家的採訪,包括問哪些問題。我要知道說給誰聽─要刺誰。
發表後,別人的「答」也都發表了,正好給我罵到。
我不願和他們混在一起,所以單獨取出作代序。

《即興判斷》代序

丁卯春寒,雪夕遠客見訪,酬答問,不覺肆意妄言——謂我何求,謂我心憂,豈予好辯哉。鮮有良朋,貺也永歎,悠悠繆斯,微神之躬,胡為乎泥中。
——閱錄稿後識

先要來個「招式」,不宜用問答語,宜用文言(「閱錄稿後識」。「識」,音同「志」。而且不能寫「木心閱稿後識」,要去名字。從前人家多用自己名字,不必要)——「丁卯春寒,雪夕遠客見訪」,是文言的美。「不覺肆意妄言」,是退開,是謙虛。
「謂我何求,謂我心憂」,《詩經》的典故,簡化了。
「豈予好辯哉」是孟子的話,意思是我好辯嗎?不得已也。難道是我好辯嗎?這樣,就把「肆意妄言」解了。「鮮有良朋,貺也永歎」(「貺」,音同「況」,賜的意思),取《詩經》,意思是少有朋友和我長歎長談了。
「微神之躬,胡為乎泥中」,《詩經》句,意思是「若不是為了你的緣故,我不會在泥中打滾」——若非為了藝術,我不會在泥中打滾。
今文,古文,把它焊接起來,那疤痕是很好看的。魯迅時代,否認古文,但魯迅古文底子好,用起來還是舒服。
這麼一段序中之序,說老實話:搭架子。搭給人家看。懂事的人知道,「來者不善」,不好對付。
要有學問的。

問:您對作品的暢銷與否的看法如何?
答:作品暢銷,必然成名,而歷史上一路過來的不朽之作,當時大抵未交「暢銷運」。成名與成功很難兼得,通常是兩回事,成名不一定成功,成功不就此成名。
暢銷書,也有確實可稱成功的。如果並非成功,只是交了「適逢其會」的好運,那麼,後來自有結果:一時成起來的大名,縮小了,沒了。
各國各族的書市,總有各種熱門的東西,無可厚非,在當時,厚者是非不了的─值得省視的是:暢銷書標示著那個暢銷範圍的文化水準,一般都著眼於誰寫了暢銷書,其實問題不在作者而在讀者,所以問題很大、很重,重大得好像沒有問題似的。

訪者的第一問,你要想想,他問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心態(問,一定要別人問,左手撓右手,不癢,要別人撓,才舒服)。
答,是講實話。平平實實講。
答到第二段,轉個彎,口氣很安靜:「一時成起來的大名,縮小了,沒了。」
第三段,「各種熱門的東西」,開始講「東西」,用白話文了。最後幾句,講本質,釘子敲下去。
不是俏皮話,是真話——注意:凡是第一個問題,要用點力氣。

問:您最喜歡的中文的文學刊物是哪些?
答:正在尋找中。

第二問,是我不願回答的。但我答:「正在尋找中。」已經給面子了。夠了——凡是文學家給你面子時,是他自己要面子。

問:平均每天花多少時間閱讀及寫作?
答:兩、三小時。十一、二小時。

第三問,毫無意義的問題,但我講老實話。

問:古今中外的文學大家中,誰對您的影響最大?
答:一個人,受另一個人的影響,影響到了可以稱為「最大」——這是病態的,至少是誤解了那個影響他的人了。或者是受影響的那個,相當沒出息。
受「影響」是分時期的,如果終身受一個人的「影響」——那是誤解,至少是病態。
說回來,古今中外確實有一位大家,較長期地「影響」我─《新約》的作者(非述者),主要在文體上、語氣上,他好。

第四問:普遍喜歡這麼問,放之四海而皆準而不準。大家都想找個文學乾爹文學奶媽。你又來了,我羞你一下,但最後一段,很親切,把耶穌一把摟過來。但還是說「較長期」。「影響」二字用引號,還不提耶穌名,注明「非述者」。
我講他文體、語氣好,是以藝術家對耶穌的態度,不是信徒使徒的態度。

問:假如有筆經費,支持您的寫作計畫,您的第一志願是什麼?
答:這是很有意思的,這是一個「李爾王」的問題。假如有三個人作答,甲說:有了支持,必將寫出經天緯地的命世之作。乙說:如蒙相助,不成功便成仁。丙說:既能安心寫,寫完再說——看來這筆經費是付之甲的,或三七開、四六開,分給乙和甲。丙,沒有希望。
美國的各種基金會,有專事獎勵「天才」的,一旦物色到某人,由律師通知:如果您同意接受,那麼每年可以自由支配這若干萬美元,歷若干年,OK,除了OK就不再顧問——如果那個「天才」把錢胡亂花掉,終於一事無成呢?該基金會答:即使如此,也是個別,絕大多數是卓然有成,以個別的損失,換絕大多數的效果,實在值得。
我想,所謂「志願」,「第一志願」,是早就有的,不是眼看有經費來了,「志願」拔地而起。而且「志願」如果能分為「第一」、「第二」⋯⋯似乎不大像「志願」,尤其對於寫文學作品的人,「志願」多了,就可能「非文學」了。
安逸的生活,良好的環境,使「志願」實現得快些、順遂些。否則,就慢些,波折多些,「志願」還是要實現的。
寫作,如果出於真誠,都知道「文學」有個奇怪的特性:寫下去,才漸漸明瞭可以寫成什麼。所以「第一志願」和「第二志願」⋯⋯同樣是「要寫得好」,如果「很好」,那就更好了。
凡是大言炎炎者,必定寫不好——這一點也很奇怪。但可以堅信。

第五問:大家在這個問題上跌得更厲害─我放點火藥了,但口氣還是客氣。我自己的意思,開始放在第三段問答中,第四段很誠懇,第五段,弄點餘波蕩漾,有點像老太婆講話─最後一段,罵他一下。

問:您認為中國作家中,誰最有希望獲得諾貝爾獎?
答:不知道─只知三種必然性:一、是個地道的中國人。二、作品的譯文比原文好。三、現在是中國人著急,要到瑞典人也著急的時候,來了,拋球成親似的。

第六問,非常愚蠢的問題,都很關心。我一看,不回答吧,錯過機會,回答吧:咦!怎麼辦?我回答是「不知道」,但只答「不知道」,勢太弱─下面來了:一,地道的中國人;二,譯文比原文好(這是胡說,哪有這樣的話);三,本質了。但這樣的老實話要說得它簡捷(但是,等到真的諾貝爾獎來了,在中國一定是冤案。拋球成親,就是冤案),把諾貝爾獎罵進去了。乞丐做女婿。

問:您當前正在閱讀的書是什麼?
答:瑞士的Jacob Burckhardt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此書百年以來德文本及各種譯本一直風行不衰,新版迭出。西方對待自身的人文傳統的真摯態度,項背相望,氣脈連貫。(中國任何一期前朝文化,都還沒有這樣的回顧評鑑的巨著)布克哈特的這本書,不以精采卓越勝,系統性也只在就事論事,它平實,懇切,筆鋒常含體溫,所敘者多半是我早已詳知的故實,卻吸引我讀,讀著讀著,浸潤在幸樂之中。凡是令我傾心的書,都分辨不清是我在理解它呢還是它在理解我。
快慰之餘,不禁想:假如中國也有人寫這樣性質的書(關於東西漢或南北朝或三唐二宋的文化演變),也是一部平實、懇切、滿含體溫的巨著,那麼,百年以來,也會風行不衰新版迭出嗎——不可能。為什麼不可能?這就要寫一部書來解答,寫出來之後,也沒有人要看。所以不寫。所以等於回答了問題。

第七問:這種問題,你要誠懇對待。他沒有惡意,沒有話問了,不含惡意的愚蠢。但不能真的說你在讀什麼書,不能太老實。要找可以借題發揮的書,哪怕你讀都沒讀過。
我舉布克哈特這本書,是借來罵我們這邊,而且要站得比布克哈特高。二段答詞中再提「平實、懇切、滿含體溫」,是叫人注意,這幾句自己是得意的。以下句子,還是重複,要一刀刀切下去,像山西刀削麵。魯迅很懂這東西。

問:最近看過的令您印象最深的一本書是什麼?
答:重讀少年時耽讀的但丁傳記,這次的作者是馬里奧·托比諾,義大利人,寫來尤其娓娓脈脈,我原來以為但丁的頭髮是栗色的,這才知道是金色,金髮金心的大詩人。
邊讀邊回憶少年時在故鄉沉醉於《新生》的那段蒙昧而清純的年月,雙倍感懷——各有各的佛羅倫斯。

第八問,也是很普遍的問題,回答時,借此機會休息休息。但光是講讀但丁傳記,平凡而不景氣,所以提到「少年時耽讀」的版本和這次的版本。但不能大題小做,真正讀但丁,所以提「金髮」之類。最後一段才是主題:「各有各的佛羅倫斯」。蠻得意的一筆下去。
提到當年的雜誌《新生》,那不是讀《神曲》的年齡(這讀的少年有問題),但感慨是在「蒙昧而清純」,是在「各有各的」——但丁回不了佛羅倫斯,我也回不了中國。
這是我的幕間休息,甜甜的。這樣寫,是可以和但丁做做朋友,既同情但丁,又自悲,物傷其類。

問:您覺得目前國內的文學水準與您開始寫作時比較,是較高或較低?
答:四十年來,中國文學進進退退反反覆覆,現在耆老的一輩作家,差不多全是擱筆在他們自己的有為之年,所以只能說半途而廢。據後來的狀況看,即使半途不廢,也許未必就能怎麼樣。試想,如果真有絕世才華,那麼總能對付得了進退反覆的厄運(別國就不乏這等顛撲不破的大器),環境、遭遇,當然是意外分外坎坷,而內心的枯萎,恐怕還是主因,「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句話就用不上了。用得上這句話的是中年一輩作家,可惜根底都遜於老輩,但也許正因為這樣,所以勁道特別粗,口氣特別大,著作正在快速等身中。面對這些著作,籠統的感覺是:質薄、氣邪,作者把讀者看得很低,範圍限得很小,其功急,其利近,其用心大欠良苦─怎麼會這樣的呢,恐怕不光是知識的貧困,而主要是品性的貧困,品性怎麼會貧困的呢,事情就麻煩了,說來必須話長,使人不想短說。接下去,是年輕的一輩,比之老輩中輩,那年輕的一輩最有幸,恰好在「不怕虎」的年齡上經歷「史無前例」的虎虎十年,勞之,餓之,非常符合「天降大任」的模式。俄而國門開了,公費行萬里路,私下讀萬卷書,動輒獲獎,一蹴成名,照理實在是好事大好事,可是不知怎的總含著「夢」的成分,有受寵若驚者,有受驚若寵者,就是沒有寵辱不驚者。「文學」,酸腐迂闊要不得,便佞油滑也要不得,太活絡亢奮了,那個「品性的貧困」的狀況更不能改變,而且,「知識的貧困」也到底不是「行路」、 「讀書」就可解決。時下能看到的,是年輕人的「生命力」,以生命力代替才華,大致這樣,大致都這樣在以生命力代替才華——除了擱筆的和勉強執筆的作家,其他,都充滿希望,足可一直一直希望下去。提問所指的那個整體性的「文學水準」呢,近看,不成其為水準,推遠些看,比之宋唐晉魏,那是差得多了。推開些看,比之歐洲、拉丁美洲,那也差得多了。怎麼這樣比?其實─這樣比,才有意思,否則,不用比,無從比起,還是一邊食粥一邊寫,像那位不知諾貝爾獎為何物的曹侯這樣地寫,啜粥難免有聲,其他的聲可免則免。

第九問:這問題,問的人是把頭撞到機器裡。答的人,往往存心不良。「提高」了,說是他的功,「降低」了,是抬高他自己。「時代車輪」這個東西不能亂碰的。
我是用足力氣回答這個問題。「半途而廢」,用力了,下一句,更用力了,「也許未必就能怎麼樣」。
講中年輩時,老資格的樣子,用點文言如「其功急」、「其利近」等等─「怎麼會這樣的呢」,自己這麼一問,主題托出來,但馬上又壓下去:「品性怎麼會貧困的呢?」
長話不能短說(不願跟這些人說)。
後面「『文學』,酸腐迂闊要不得」,光說「酸腐」,字不夠,四字才好,才有厚度。下面「便佞油滑」,也得四個字。
再後面,以「生命力」代替才華,三次用,加強語氣,有快感,有力度─下面說「一直一直希望下去」,就算寬厚一些。最後幾句。是不讓他們說話:你們不要胡來,不要提什麼當代的文學水準─「不用比,無從比」,臉一板。

問:您認為作為一個作家最重要的條件是什麼?
答:誠吧。
(畢卡索說:我們這個時代缺乏的是熱誠,塞尚感動我們的是他的熱誠。)

第十問:正好來這個問題,用二字就可以了,還不夠,借畢卡索說一說。

問:作家這個行業最重要的職業道德是什麼?
答:就是前面這個問題。
而且,「作家」是個「行業」?當「道德」由「職業」來規範時,還可能是道德?
倒可以談談作家最不道德的行徑是什麼,那是:存心欺騙人,蓄意狎弄人,使讀者習慣於被欺被狎,久而久之,以為不是這樣就不是文學─「這樣」的現狀,正是作家的作孽。

第十一問:你們頭腦要非常清楚,不能給他面子。但不回答,太刻薄鋒利,但還是忠厚(「職業道德」,這句話是不通的)。

問:好的作品、好的作家,用什麼方式鼓勵「最受用」?
答:「好的作品」,「好的作家」,誰來定這兩個「好」呢,若說好的作品好的作家是由「好的讀者」、「好的評家」來判定,那麼,又多了兩個「好」,又是誰來頒賜的呢——姑置不論,姑妄就題論題:
已有好的作品,已列為好的作家,那就不需要鼓勵。需要鼓勵的是,寫了些東西,不夠好,而頗有可能寫出好的東西來,那樣的人(此時,稱之為「作家」嫌早)鼓勵鼓勵,才值得設想一下什麼是他所「最受用」的。
作品是物,物是無從鼓勵的。作者是人,普通人,只要讚美。特殊人,但求理解。一流作家(漫長歷史好容易作出仲裁的)其涵量百年千載理解不盡,讚美就顯得很次要似的。如果在他有生之年,同代人能含糊地認知這種作家的「作品」的「人」,這點認知,便是百年千載的「理解」進程的啟始,算是早的、順利的、僥倖的。而其實倒是「鼓勵」了讀者:一、大體輪廓上看出面對面的是何種性質的作家、何種性質的作品。二、能解的解,不解的保持不解,這樣就減少誤會和歪曲——所以,寧是讀者「最受用」,讀者「受用」了,作者也不無「受用」之感。回過身來打量另外的那種只需讚美不求理解的「作」「家」,恐怕有著什麼根本性的隱衷。《聊齋志異》裡面有許多女的男的,俊俏伶俐,非常之需要讚美,非常之不求理解,一旦眼看要被理解了,便逃之夭夭。
那麼,大概總不外乎用「理解」這個方式去對待作家,是最受用的吧,在進程中,夾入幾個褒義的動詞形容詞,那就不必計較了。

第十二問:編輯先生以為自己是大家長,婆婆媽媽。要把這東西弄破。誰來定這個「好」?這是常識問題。「姑置不論」,不和他計較。下段,先是夫子自道,後來就罵他們。

問:您如果不是花這麼多的時間寫作的話,您想您會做什麼?
答:騎馬。彈琴(piano)。烹調川菜。去西班牙鬥牛,不,看鬥牛;午睡,那邊都午睡,小偷也午睡。我是為夜間寫作投資。

第十三問:這問題可以不回答,但給他一點面子。我在紐約哪有騎馬、彈琴,但要這麼寫,塑造這樣一個東西。「去西班牙鬥牛」是故意說錯話。再來一個具體的,「午睡」。故意這樣。要有氣度。

問:在什麼地方(環境)你寫得最順意?
答:繁華不堪的大都會的純然僻靜處,窗戶全開,爽朗的微風相繼吹來,市聲隱隱沸動,猶如深山松濤⋯⋯電話響了,是陌生人撥錯號碼,斷而復續的思緒,反而若有所悟。

第十四問。無非安靜一點的地方。但也得像「秋菊打官司」,有個「說法」。答這兩個問題,都是擺姿態。

問:您個人是否覺得與社會頗為格格不入?作為一個文學家,您是否覺得自己與社會的主導價值、流行時尚頗有距離?
答:就人類社會的整體觀念的結構性而言,我容易認同並且介入。局部的一時的「格格」呢,能遷就的遷就,不能遷就的便退開(為了取得「退開」的能動性,花了數十年工夫)。另外則好在我從來沒有「作為一個文學家」的自我感覺。時常聽到別人在說「我們作家⋯⋯」如何如何,覺得完全隔膜,反正別人的「我們」,對於我是「他們」(「她們」),閃身讓開,免得擋了道。關於社會的「主體價值」、「流行習尚」,最好能處於「導演」的位置上,不行,便希望處於「演員」的位置上,又不行,退而作「觀眾」。社會是個劇場,觀眾至少也在劇場裡,所以,若說「距離」,僅僅是觀眾席與舞臺的一點距離,有時坐前排,有時坐後排,有時坐包廂,十八十九世紀似的。總之「距離」不大,大了就看不清演的是什麼戲了─我是個戲迷,報紙上國際版、社會版的新聞每天看得仔細,文藝版娛樂版則一掠而過,不夠戲味。我想,既然宿命地是個戲迷,我不入劇場誰入劇場?大概是這樣,是這樣的。

第十五問:他希望答者對兩個問題「格格不入」、「保持距離」,都說yes。確實是的,但我不肯回答,等於抓個女人跟她訴苦─訴什麼?我不訴這個苦。
怎麼辦?居高臨下,從大處著手:「從人類社會⋯⋯」我認同介入。關於導、演、觀眾,是既老實又不老實。其實是導演做不成,做演員,又不願,做觀眾,叫叫。
以下是自己玩玩自己。
最後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口氣很大,把地獄說成劇場。我是個救世主,失業的救世主。
你看一路下來多少危險的地方。答者不能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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