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巴哈的,Partita No.2,記得是D調,可愛的純粹的小提琴獨奏。(鋼琴也推到後臺去,美國至少有這點認真,或梅紐沁認真。)
全場此起彼落的咳嗽聲此落彼起─真心誠意的,像海的浪花,或草原上散佈的野花,亮麗的。
此演奏廳的音響效果之佳顯示出來,咳嗽多清晰,多傳神,梅紐沁也拉得好。我一味地責怪自己一味地去聽咳嗽。看海的時候,先見浪花。羊嚙草,我也這樣這樣採白的黃的花……
何不在家咳完了再來,何不將咳嗽存在銀行裡。古典音樂會不致達旦,散場,一起總咳嗽,豈非更心曠神怡。
梅紐沁一聲不咳地拉這曲漫長的Partita,五個樂章令人同情,而自始至終絕妙,就只中途調了調G絃,緊了一下弓,此外堪稱完美。
幕間休息,全場咳嗽大作,有博愛平等自由革命成功之感,除了不咳嗽的,其他全咳了。
第三是弦樂重奏,還是可說是梅紐沁小提琴獨奏音樂會。修培爾特不對,樂章的安排不對,第一章就是交響樂交響詩的料。十九世紀,如果要談每個世紀各有各的聰明各有各的蠢笨,十九世紀音樂家在設計樂章上表彰了相當的蠢笨,誰能例外,貝多芬不例外,勃拉姆斯也許危危險險倖免。
而最完美的是謝幕之頃,熱烈的掌聲(尤其前排的一群不穿晚體服的老太太),熱烈的掌聲淹沒了咳嗽聲,我仔細辨別,那時,即梅紐沁謝幕時,不是掌聲淹沒了咳嗽聲──沒有一個人咳嗽。
我起誓,是沒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