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狗頭 Doghead
老廁所裡的新生命
因為戰時的「抗戰英雄」經歷,阿斯吉爾在家鄉斯坎森(位於瑞典斯德哥爾摩市內)的造船廠找到一份工作。一天,阿斯吉爾帶回家一個畫架,宣布他要做畫家,尼爾斯老爹說︰「我兒子瘋了!」可是,阿斯吉爾臉上露出神祕的神情,從他衣服內袋裡拿出一張壓皺了的畢卡索的《佛拉的肖像》的複製品。

「看看這個!」他說,把畫在餐廳的桌上攤開,彷彿那是一張祕密的藏寶圖似的︰「你們看得出來那是誰嗎?」

「英格曼長老 ?」笨蛋猜道。
 

「不是。」阿斯吉爾說,在外甥頭上拍了一下。

「賣國賊奎斯林(二戰期間,德國納粹在挪威扶植傀儡政府,奎斯林正是主動臣服其下的挪威政客,他的名字因此成為英文裡「賣國賊」的通稱)。」母親蘭蒂老媽猜著,她記不得看過比這更醜的畫。

「不是。」

「嗯……」碧玉說,迅速瞄一眼右下角的標題︰「會是佛拉先生嗎?」

「可以算是,但也不是。」阿斯吉爾答道,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讓我把我的問題換個方式說。除了畫商佛拉外,這代表誰?」沒有人提出任何答案,他繼續說道︰「是我,你們看不出來嗎?」可是,沒人看得出來,也就是說,除了碧玉以外。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閃過她的腦際,這幅仿作不就像她一直無法拼湊起來的阿斯吉爾的形象嗎?那個形象的背後,真的是沒有任何凝聚感嗎?只是一堆會讓人割傷自己的無數碎片與銳角嗎?不過,她隨即拋開這些不愉快的念頭,說︰「胡說,阿斯吉爾,你沒那麼老,那麼醜。」

一絲受傷的神情掠過阿斯吉爾的臉,他只說了一句話︰「你們全都是些老土!」

一直到婚禮後,他的母親蘭蒂將他們的床推到一起,碧玉決定展開她的發現任務,在黑暗的房間中,就像在玩捉迷藏似的,她注意到,丈夫的身體有稜有角的,很奇怪。後來,她也敢探索他男性的一面時,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多奇特的東西啊,既硬又軟的。那些像鴿子蛋大小的球,她小心翼翼地在指間滾動著,渾然不知,上一回用手指捏弄阿斯吉爾私處的人,是在卑爾根監獄裡的德國審問官。「小心。」阿斯吉爾小聲說道。她引起他的注意了,她猛然發現,阿斯吉爾是個經歷了漫長黑暗之旅後回家的孩子。她伸出一隻手放在他的腦後,將他的頭壓在她的胸前。

「好了,好了。」她在他耳邊低語著:「一切都會沒事的。」同時,在阿斯吉爾喃喃的聲音和他呼在她溫暖胸脯上熱熱的氣息鼓舞下,用另一隻手繼續探索著,直到一股濕熱的東西沿著她的手腕噴出來,讓她大笑起來。當他很有風度地提議兩人換邊睡,好讓他睡在濕了的地方時,愛倫老媽說放下自尊的那段話,才被揭穿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他告訴她,那是丈夫的職責。因此,碧玉想,如果他們可以在無言的黑夜裡觸及彼此,他在白天話那麼少,什麼都不肯說,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個晚上,碧玉在床上醒來,出了一身汗,因為她夢見一朵向日葵開始從她的肚臍眼長出來。第二天早上,她肚子痛。阿斯吉爾出門去造船廠上班後,蘭蒂打電話給韓斯醫生。他過來了,把他的鉻合金聽診器放在碧玉大又圓的肚子上。

「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平靜地說道,向蘭蒂使了一個神祕的眼色:「喝些水,儘量多睡覺,離預產期還有三個禮拜。」

碧玉點點頭,因為一看到醫生棕色的皮包,總有一種令人放心的感覺。即便如此,肚痛越來越厲害,冷汗開始從額頭上流下來,她必須在沙發上躺下來。過了一會兒,一隻麻雀從敞開的窗戶飛進來,開始在客廳四處瘋狂地拍打著翅膀,最後撞到玻璃窗,摔落在沙發上,碧玉立刻將此視為一個徵兆。

「嬰兒現在要出生了,」她大叫著:「嬰兒現在要出來了!我肚子裡有氣!叫我媽來!」

蘭蒂嚇壞了,跑到電話機旁,又打了一通電話給韓斯醫生,他不肯來來去去奔波。「如果她肚子裡有氣,送她到外面去上廁所。」他說,語氣聽起來很惱:「時候還沒到呢,天啊。」

於是,當阿斯吉爾下班回家時,碧玉正坐在外面上廁所,一身冷汗,下腰刺痛不已。阿斯吉爾的內袋裡有一幅壓皺的畢卡索的《小提琴》的仿作,他立刻在餐廳桌上攤開來。當他聽到碧玉在韓斯醫生建議下,正坐在糞坑上時,他問道:「這是哪門子的蠢事啊?」他拿起電話撥給了醫生。醫生這時對這些電話已是十分厭煩了,他正在吃晚餐,可是,阿斯吉爾提高了嗓門,他決定就讓這位即將為人父的爸爸高興一下,他說:「好啦,我一小時後就會到。」

一小時還沒過,一陣劇痛把碧玉肺裡的空氣給逼了出來,一個想要來到這個世界在跳動的東西,開始越來越往外推。她想要起來,跑回沙發上,但那如錐刺的陣痛讓她覺得很虛弱。笨蛋張著嘴望著──廳裡那隻死了的鳥開始動起來了──「牠就飛走了,」他後來說:「我親眼看到的!」

碧玉的兩腿間一個不成形的東西來到了世上,牠一見識了地心引力,就掉進廁所裡那一堆都是大糞和化學藥物的臭糞坑裡。

「阿斯吉爾!」碧玉大嚷著,這時牆壁扭曲起來了──阿斯吉爾踏步進來,眼神慌亂。他把兩手伸進糞坑,開始到處翻找,攪動起一波波的大糞。然後,他抓到一個長長的東西,摸起來像是條臍帶,他拉著那東西,拉出了一個小嬰兒,臉上流露出釣魚客在釣到一條大鱈魚時的神情。

「是個男孩!」他大叫道,因為他是第一個檢視這個小傢伙性器官的人。「是個男孩!我的天,我們很好,不是嗎!」

然後,蘭蒂老媽出現了,水已煮沸。韓斯醫生穿過門踏進來之前,新生兒已洗乾淨了。他小聲嘀咕道:「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在廁所生孩子!」不過,儘管這孩子早產,在相當出奇不意的情況下來到這個充滿艱辛的人世,身體倒是挺健康無恙的。他被包在一張毯子裡,交給在客廳的父母。兩人看到他的大耳朵時,都驚訝不已,那兩個大耳朵一直都被臭的要命的包衣遮住了。

「你看到他的模樣了嗎?」阿斯吉爾低聲說道,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想要回答...(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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