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神的玩笑──無鄉歌者江文也
後記

這部小說的創作過程,伴隨一段稍微曲折的日子。最戲劇性的瞬間發生在初稿即將完成的那個月,我意外撞斷右手第五掌骨,很奇怪地並不痛,只是手掌坍塌變形,渾身直冒冷汗,精神很受衝擊。等到稍微定下心,第一個浮出念頭是工作不能因此有所耽擱。

花兩天住院開完刀,右手裝上石膏無法打字,於是我拿一支附有橡皮擦頭的鉛筆,用橡皮筋綁在石膏上當作「義肢」敲擊鍵盤,畢竟將作品如期完成。

寫作本身也遭遇到意料之外的困難。江文也的生平事蹟最初吸引我之處在於,一個充滿天賦與遠大理想的敏銳心靈,受惠於帝國現代教養而得以攀上文明階梯的高峰,卻始終消除不了殖民地出身的烙印,更必須在荊棘密布的體制中設法安頓自己。透過小說,我希望設身處地去理解,他是如何踏出每一步,而他的人生是否可能有不同的歷程與結局?

然而出於對筆下人物的代入與同情,不知不覺開始為他那些受到非議的政治與情感選擇加以開脫,或至少委婉地做出解釋。然而如此越寫越感失真,連自己都無法說服,乃至於寸步難行。

最後還是江文也的音樂領著我走向該去的地方。無論他曾做出什麼樣的決定、留下何種身影,又被時過境遷的後世賦與或正或反或者差堪同情的評價,他的音樂都始終纖細地袒露出真實的內心。銳不可當的少年英氣,奮勇突圍的前衛姿態,受到古老文明啟發的廣大悠遠,都是從靈魂深處裡歌唱。

我反覆聆聽他的作品,深深浸潤其中。小說殺青那天,一邊聽著舞劇《香妃》,忽然被一段極其優美而揪心的旋律攫住,這是〈香妃的鄉愁之舞〉,即便已然聽過無數次,仍在瞬間觸動於無邊無際卻又沒有絲毫可堪憑藉的愁懷,既熱切又清寂,永遠漂浮著但無法飛翔,而依舊不曾有一刻停止思慕與追尋。

故事終於在這音樂中安靜著陸,不再有話。遠處似乎還縈繞著一點餘韻,幾乎杳不可聞,但只要靜下心就能聽見。

感謝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對這部作品(原題名《斷章》)的肯定,以及評審老師們的鼓勵;感謝印刻出版社總編輯初安民先生和副總編輯江一鯉小姐溫暖地給予我多方面的支持與協助;感謝黃耀進先生在我赴東京考察期間的熱誠接待,以及對日文翻譯的指導;感謝兩位匿名審查人對音樂專業內容的詳盡審訂,大幅提升了相關敘述的正確性。

特別感謝陪伴我的家人,捨此,我無法完成任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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