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伙走台步──疼入心肝的24堂台語課
<序>當我的台語2.0版時 /劉克襄

約莫十二年前,在東門基督教長老教會,我開了系列戶外生活課程。主要內容是地方鄉土風物,上課學員泰半是銀髮族。

第一堂課開頭,盧俊義牧師率先跟學員介紹我的背景時,全部用台語流暢引言。他的語調輕柔又優雅,且帶著溫和堅定的語氣。坐在台下聆聽的我,隨即被這一熟稔的鄉音不自覺吸引,當下便斷然決定,待會兒上去也要入境隨俗,大膽地用台語教學。

畢竟,只有透過台語,才能把想要講述的事情,生動而貼切地表達,尤其是面對北京話不甚靈光的長輩們。假若我一開口,就是北京話,一定馬上跟他們出現遙遠的距離。連帶地,想要表達的事物恐怕也會失去熟稔的溫度。

麻煩的是,在這之前,我幾乎不曾使用台語教學,因而長達三小時的教學過程裡,不斷發音錯誤,尤其是一些地名和農業事物的唸法上,鬧了不少笑話。幸虧我的教學內容都是舊時生活的趣事,容易激發共鳴。阿公阿嬤也相當和悅,下課休息時,樂得過來糾正我的發音。

第一堂勉強混過後,每週一回早上的教學,我開始認真準備,日後才有機會把上課用的台語詞彙說得朗朗上口。甚而更進一步,努力把想要分享的內容,貼切地完整表述。於是,平常便使用台語思考以及朗誦,似乎也習以為常了。

其實,過去在家裡和父母隨興交談,跟朋友七嘴八舌話唬爛時,早就習慣用台語,但那是沒有拘束壓力的日常語言。當我站在講台上授課,針對表述的議題,熟練地用台語,清楚地闡述一個文化層次的深意,無疑是一微妙的翻轉。每回上台,看著阿公阿嬤聚精會神地享受台語表達的內容,我著實得到某種生活的成就。好像許久未回到鄉間,終於再次學習播田耕作。

我隱隱帶著驕傲和滿足的感覺,彷彿找回某一文化榮光。面對自己生長的土地和上蒼,好像被神明摸了頭,拍過肩膀。有一種,這時終於長大,被歷代祖宗認可的圓滿。

縱使到今天,我的台語還無法講到真媠氣,但在講演台上,一看到鄉親,我往往習慣性地使用母語,拉近彼此距離。一如其它族群順口講話即是母語,我清楚知道,這種語言溝通,是其它事物難以展現的文化認同。

有此轉折,台語便不只是生活用語,而是經常得考量,如何使用較為文雅的詞句來表述一件事情,讓它更為活化。但更重要的,也不是講得好不好,會不會全部用台語表述,而是有一種對台語的傾慕,以及想要愉悅學習的態度。我一直充滿如是信心,因而猜想著,我的同仁在採訪線上,報導這個議題時,潛藏於內心的認同,恐怕也有此一微妙的共鳴吧。

這本書也採訪了許多學者專家,各從自己的專業面向,表述個人對台語之期待和摸索成長的經驗。中央社「文化+」製作此一長期專輯的目的,主要便是期待透過台語的系列報導,在自己生長的土地,豐富母語的高度,開展更多樣的層次。

不管你是哪一個族群,用母語努力講述生活的價值和意義,那是自己給人生成長最好的祝福。台語進行式努力便如此結緣人間,分享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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