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賽貝德32
黑貓過街

所有的人都用一種溫柔但又迫切的聲音呼喚CHANTELLE,彷彿CHANTELLE是個寵物、天使或什麼易受驚嚇的小東西。CHAN—TEL—LE,CHAN—TEL—LE……。
夜裡近十二點,街上還有些動靜,一種屬於夏天的活力,什麼都難以安適的躁動。漸漸的,那個溫柔迫切的呼喚變成焦慮絕望,一聲聲穿過夜空,穿透人們的睡夢,在街頭巷尾回響著。
CHAN—TEL—LE,那麼清晰的音節,拖著長長的尾音,延蕩到虛無廣渺的夜幕裡。
CHANTELLE,一個被人呼喚、想念、渴求的美麗名字!此時在哪裡?讓呼喊她的人如此焦慮不安?誰是那個懷春的少男?如此魂不守舍?誰又是那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兩顆躁動的心彼此渴求,有如春臨大地的一場求歡盛典,彼此熱切的尋找著相互的秘密訊息。
夜更深了!街道盡頭閃進來兩道刺眼的光,一輛白色汽車停在路邊,有節奏富韻律的按了三下喇叭,彷如暗語呼喚CHAN—TEL—LE。
一個纖瘦高  的黑美人出現在巷口,貓似的妖嬈身影,身上的薄紗還帶著夜夢的纏綿,一閃身就進了車裡,一眨眼,汽車揚長而去。
這條街叫瓦特斯維爾街,幽深靜秘,有個T字型的路口,教堂在路的盡頭,伊賽貝德的窗口面對教堂的鐘塔,塔頂經常聚集著鴿子,終日聒噪不休不時泄下粉白糞便,有的飛到療養院前的水池邊,洗澡、戲水,有一對恩愛的鴿子夫妻,總是形影不離,讓人相信:動物的世界也有忠誠和愛戀。
沿著瓦特斯維爾街兩旁是巨大的馬栗樹,下午三點的放學時分,樹下定時來了賣冰淇淋的小販以及爭先恐後搶著買冰淇淋的孩子們;包著頭巾的穆斯林女子和她坐在輪椅上的白髮丈夫;一個手抱泰迪熊的女孩,粉紅色的髮結,緊蹙的眉頭,謹慎靜默的眼睛,守著難以參透的秘密。
伊賽貝德總是擔心女孩會遇見壞人,遭人在幽暗的花叢裡、廢棄的空屋內或什麼陰暗的角落強暴姦污,或者意外發生車禍,從此半身不遂或昏迷不醒,所有年輕漂亮的女子都讓她心驚,好似紅顏是命定的罪愆。

西北半球短暫的夏日一閃即過,秋風帶來早到的寒意。轉眼,葉落霜降,馬栗樹上的松鼠忙上忙下,撿拾熟落的栗子。那深夜裡呼喚CHAN—TEL—LE的聲響依舊持續,而且益發迫切,加倍深遠。
整個季節,伊賽貝德是這樣莫名憂心著Chantelle,不時探頭往窗外察看。除了一隻經常暗夜出沒的黑貓,空氣中偶有浪蕩的耳語從漆黑的角落傳來,秘密幽會的歡愉神色!
伊賽貝德無法安適,Chantelle必定是個浪蕩妖嬈的女子,夜裡那一聲聲神秘的叫喚,同時喚醒她內心莫名的慌亂和恐懼,彷彿在她靈魂深處意識無法觸及之處,存在著另一個時空,她在那裡曾有過另一種人生?
她摸黑下床來到窗前,掀開窗簾又看見那隻黑貓匆匆橫過馬路。夜裡下過一場雨,地上的水痕映著街燈,一個濕濕的貓影子,提著腳尖,芭蕾舞孃似的輕盈漫步,有如夜訪秘密戀人,抑制著興奮與急躁,準備去偷情。
黑貓過街,這件事必然具有某種寓意,黑色的迷信或是死亡的暗示?必然有件她所不知道的事在秘密中發生……進行!

露西亞:
我又做噩夢了!幾乎又瀕臨窒息,這一次差一點就要被水淹死。夢裡,我要去花東,山路上到處發大水,濁浪翻滾,橫木竄流,人畜都在倉皇中死命逃生……。
露西亞,妳一點都不相信這些夢境。妳那麼篤定,那麼堅信科學與客觀的真理,不肯正視靈魂深處可能的晦暗幽深曲折神秘狂野浪蕩或邪惡。妳看到的生命只是從生到死一條直線,陰陽正負因果善惡得失用邏輯就可以推演盤算。
妳說我這個夢遊者,用一種不肯苟同的輕蔑。

露西亞,我渴望人生是一場電影,這樣,我可以根據想像描繪自己的身世,編撰自己的愛情,讓生活的空虛與生命的殘缺一一都獲得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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