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
藍天使

颱風天,從我這個老舊公寓四樓望出去,一片樹海翻湧,銀色的雨陣像電影裡古代攻城的漫天箭簇,以一種違反物理慣性的視覺效果,在我面前橫著移動,很難想像此刻我是在台北市區的老舊巷弄裡。我躊躇再三,撥了女兒的手機,想或利用這好像有超越人類力量的大自然災難臨襲的「惘惘的威脅」,聽聽她的聲音,或也可以沖淡一下每每我們父女在電話中無話可說的,像電視斷訊螢幕卻仍曝白光點亂跳竄閃的沙沙沙恐怖聲響;每每斷線後讓我沮喪、反潮,她那近乎鼻塞、像鄙棄又像被我冒犯的僵硬短覆句。「還好嗎?」「嗯。」「颱風來了別出去亂跑。」「我三天沒出門了。」「噢。」「還有事嗎?」「沒事,就是問問。」「那我掛嘍。」「噢好...」「對了,我昨天....」

我昨天自個兒扛了一盆芭蕉上我公寓頂樓...

但那些對話皆只是我自己腦海中的想像。電話那端並無人接聽。像年輕時不知畏敬造化之神,和同齡少年間惡戲開的一句玩笑話,竟如一尾灰溜溜鼻涕蟲蟄伏於時間不引人注意的脊背腰側:「萬一將來生了個女兒竟然長得和我這老爹一個模子鑄出來般,那不是天大的悲劇哇哈哈哈哈...」結果人生如夢,真的一恍惚一彈指,我這平庸可憐、像隔著霧玻璃不真切活著的一生,到了黃昏之境,扳指數來可以算作成就的,竟就是這個陰鬱、不討人喜歡、臉孔和我一樣(大下巴、高顴骨、濃眉、目露凶光、塌鼻、厚唇),如果代替我參加同學會,那些可惡的老傢伙們肯定詫笑說是我本人男扮女裝出席...那樣的一個女兒。

而她也已經步入中年...

不,仔細回想,這個像髒汙照片上故意不引人注意,每每讓自己面目模糊的女兒,似乎除了我們父女那麼難得碰面(過年時悲慘又寂寞對坐著吃便利超商訂購的微波年菜餐、或我們一道去她母親在靈骨塔的金屬格位祭拜、或幾次我在大街摔倒被人送進醫院,她接到通知虎著臉來辦住院手續),如此實體感在我眼前,像一尊無從修改的捏壞的陶瓷─是的,有幾次她那麼真實地坐在我面前,我心中像荒山月夜無法忍受的瘋狂與孤獨,想悲慘地大喊:這就是我的女兒,一個活生生的歐巴桑─完全沒有關於她生命其他時期(襁褓裡小女嬰的胖嘟嘟可愛模樣、穿著小學生制服的小女生模樣、青春期羞澀發出女性荷爾蒙或抽身架高校女生的模樣、二十跨過三十最有女人味的模樣,或她曾談過戀愛帶過哪個即使再不體面的男孩回家而變得柔和愛嬌的模樣)之印象。我,怎麼努力撥開記憶的蔓鬚褶皺,她就像已熔鑄成形、冰冷堅硬的這個不幸模樣,沉甸甸地交到我手上。

也許我這樣的描述,會誤導人們往麥特.戴蒙在《神鬼認證》系列裡那個為失憶症所苦的中情局探員傑森•伯恩的氛圍想像:靈光一閃的破碎記憶畫面。被洗掉的記憶。或是被植入的記憶。不記得自己是誰,像一顆隕石孤獨地漂在外太空。不知道從四面八方一波一波無有止盡以最專業精準程序來獵殺他的是什麼人,只能憑意志刻舟求劍,掌握每一條細節每一片碎證物,以拼出正常人無法想像的另一世界...

如果可以,我當然願意這一段(描述傑森•伯恩的)文字作為我將要展開的敘述的全景摘要:
一枚不規則拼圖小硬紙塊逆推出一幅一千片的蒙娜麗莎微笑、一坨揉掉的廢紙團繁殖出整部莎士比亞的《李爾王》、一個密碼、一個視焦重疊混亂的旅館房間似曾相識的曝光影像⋯⋯如果所有發生在眼前的事,只為了作為拼組一個巨大的謎團之材料...

傑森˙伯恩對那個把他當瘋子的美麗女孩說:「...我可以告訴妳外面六輛車子的牌照號碼;我可以告訴你那個女侍者是左撇子⋯⋯還有坐在櫃台上那個男人的體重是九十八公斤而且也可以舉同樣的重量;我知道尋找槍枝最好的地方就是在灰色卡車的儲物箱裡;在這種海拔,我可以跑八百米而面不改色...」

「我為何知道這些呢?」

「我怎麼知道這些而不知道我是誰?」

主要是,我的意識,在蜂巢狀愈縮愈窄小的這座城市一隅,向四面八方惶恐地投石問路,從不同的他人的眼中所折射出來的「這個我」,常讓我感受不到自己是個已有一歐巴桑老女兒的老人了。昨天,我從路口松青超市旁的花店殺價買回一株芭蕉,那像古裝美人秀髮倭墜肥厚晶瑩的大葉子,又像翠綠螳螂簇張開一片片翅翼,看了真讓人歡心。我像回到年輕時光興沖沖搭計程車載回公寓,然後抱著它(真的像抱著個長髮披垂的女人)氣喘吁吁一級級上階梯。中途遇見了住二樓那戶退休老將軍和他的女看護(這個女人大約四十出頭,「貌甚寢」,但我總在樓梯間遇見她攙扶著那像老蔣晚年穿風衣戴畫家呢帽戴墨鏡一種難忘昔日風采如今卻枯瘦蹣跚步步維艱的老人上樓下樓,我觀察她對老人說話的命令句和忍耐神情,推想她可能是從看護暗度陳倉成了他孤獨殘年依偎的地下妻),我卻像個晚輩側讓了身,朗聲喊:

「齊伯伯好!」

「欸,這芭蕉真漂亮。」像對後生的應答。

所以我應該不是個老人?

我想要說什麼?

一個不存在的女兒?

但那憎恨的,被我負棄的,全身靜電般收藏著灰暗、枯燥、對她置身的這個人世的不耐煩的那張難看的臉,那麼歷歷如繪像水盞上浮著的一張黃紙符咒,上頭潦草寫著朱砂擰成一團的鬼神的文字,暈開了,紅灩灩的,哭笑不得的,讓我有愧神明的臉。

啊我想起來了,像小津安二郎《秋刀魚之味》裡,拘謹教養的笠智眾扶著喝醉而露出衰老醜態的昔日老師回到住處,出來應門的老小姐女兒,那和父親如同複印的一張扇形腮和倒吊濃眉,一張憤怒、怨懣、嫌惡自己所從出的這個衰朽發出臭味的男人...

就是那張臉。

這個颱風來得異常詭異,沒有風,雨拚命地下,無聲地,從我這窗外望出去,一片銀色的水光密覆著陰晦暗冥的樹影,一切事物都在搖晃著,時間卻被切斷了。我發現對面左斜四十五側角那公寓的一格一格亮燈的窗裡,也有幾個人影如我這樣發愁的望著外頭那像沉船舷窗看出去,沉浸在深海底的世界。不確定是這密不透風的傾盆大雨遮斷了空氣的流動,或颱風的低氣壓使然,我感到心臟像皮管栓塞的幫浦,總是打不上氣來。

「女兒,我讓妳失望了。」

不知從何時起,我養成這個自己對自己說話的習慣。問題是,連這樣獨自坐在霉濕陰暗的老舊公寓裡自言自語,我的臉上還是掛著一種乞憐的、卑鄙的笑容(噯我真的慢慢用她的眼神在看自己了)。一張蠟白的,像日本能劇面具眼洞是兩蕊下彎月那樣的臉。我易於討好人,尤其是那些惡聲惡氣的人,這一點令我非常憎厭自己。我家巷口7-ELEVEN裡最凶的那個制服女孩,醫院門診翻白的年輕護士,甚至郵局門口斜縮著癟豆莢般手指、臉容枯黃的腦麻痺賣刮刮樂獎券女人⋯⋯只要她們一對我露出凶惡之臉,我便忍不住用一種男童似甜膩的嗓音,還有那個笑咪咪能劇面具和她們說話。這或就是衰老,像颱風的低氣壓將空氣裡什麼支撐住事物輪廓的底氣抽空了。像鐵輪圈壓著癟掉的腳踏車胎轉,或路邊老狗舔著密密麻麻爬滿跳蚤的粉紅睪丸袋...。一句話:沒勁。底氣被洩了。那些在同齡族類中醜惡的、平庸的、造物主在捏胚她們時或心情不好捺塌了鼻子撮厚了嘴唇勾歪了兩眼的臉,在我的鼻腔絨毛接收端,卻暗香浮現某一具青春的身體。不為了色情,只純粹是老人鼻子聞出了空氣粒子中比你年輕、有滋味的力量感,而產生的自慚形穢。

舉例來說,在這個窗外世界被大雨包裹成一片陰冥如夢的時刻,我在我的老公寓裡,牆壁的白堊塵粉全像泡水的蘇打餅乾,沿著癌斑裂縫,靜靜失去原本的固態支撐感,我戴著老花眼鏡,剪下幾天前舊報紙(才沒幾天,那印了鉛字的大張薄紙,已潮濕的發出一種明礬的腥味)上的一篇文章。
標題是:「老男人與他們的愛情生活」,一位叫「胡晴舫」的作者寫的:

「義大利男人貝魯斯科尼七十二歲,已婚,為人祖父。他同時是義大利總理,跟十八歲女模特兒牽扯不清,時常豪宅召妓狂歡,天天為了他熱鬧的性愛生活上報紙頭條,搞得全球皆知,他意緒飛揚向同儕炫耀,他不是聖人,但﹃幹起來像個神﹄。」

「...某層面來看,老男人的年輕女伴就像老女人的昂貴乳霜與整容手術一樣,具有某種回春效果。跟比自己年輕的對象戀愛,因為對方仍稚嫩,對世界仍充滿好奇與探索的慾望,年長的伴侶
從對方的目光重新體認世界的新奇,再度發掘生命的樂趣,彷彿回復年少...」

「世代正義變成越來越迫切的議題。談及環保,當代人沒權用盡地球資源,因為尚未出生的後代對地球有同等擁有權。同樣,論及就業市場,人們越活越長,一方面無法退休,需要繼續工作養活自己,一方面卻又形成老人霸占職場資源,年輕人失業,就算找到工作也很難升遷。而最近的金融危機,各國政府為了刺激自己的經濟,擴大債務,日後當然債留子孫。

「老男人跟年輕女人在一起,真是干卿底事,但,如果真有誰該感到氣憤,應是與她同齡的男孩子。因為,某方面來說,老男人搶奪了他們的資源,就像用光了本該他們的石油藏量,迫使他們必須找尋其他替代能源。所以,真正有趣的並不是老男人一夜還能做幾次,卻是資源分配的公正性。」
好文章啊⋯⋯好文章啊⋯⋯我一手的拇指捺著報紙沿,另一手使著剪刀將這一小塊篇幅從那割開的方形窗洞剪下。喉頭不自覺發出肯肯的乾哮,淚花布滿了說不清是乾燥或冒油的眼角褶囊,嘴唇忍不住又弧彎成那討好的笑。也弄不分明是感動,還是被那犀利、殺氣騰騰的迫力所震懾。

「原來是...地球資源...這一回事哪。」

所以,對我女兒來說,她那樣面無表情地(是的,我曾看過Discovery,北極熊在揮掌擊殺海獅、環斑海豹、企鵝、鯨魚,乃至穿著羽絨衣的落難人類,甚至獵殺同類時,完全面無表情)看待我過於戲劇性的一切:衰老、感傷、懺情、常情不自禁哭泣,即使在頭頂上的毛囊已難看覆著一層灰白雜毛,或口腔再也遮掩不了噴吐出內臟腐爛的臭味,我還是擅長對孫女輩的年輕女孩作小伏低、撩撥調戲、調得她們咯吱顫笑⋯⋯在時光河流粼粼閃爍的不同層次水波裡,我收藏著的,曾經歷過的那許多美麗感傷的昔時,對她而言,不正是貪婪地「掠奪、竊占、壟斷、竭澤而漁」,即使千百分之一,她這輩子也享受不到的,極限光焰般的經驗嗎?

像哥雅的那幅名畫〈食子的農神〉,黑暗背景前,一個灰髮、瞪大眼珠、赤裸著醜陋身體的老人,兩手緊攥著一具頭已被吃掉的孩童身軀,痛苦瘋狂卻又像歡樂地張嘴撕咬那鮮血溢流的手臂。

吞食那些年輕的身軀,取得他/她們鮮活蹦跳的青春、力量、芬芳、清純如甘露的汁液、如絲緞般的黑髮、青蔥般的手指...不,不,我在這磚牆飽吸水分而變得濕答答、軟綿綿的酸臭之屋、老人公寓裡,扭絞著自己所剩無多的頭髮,呻吟地對著眼像中的那個作者,或我那徹底對我(或我這輩老人,或這些老人混濁眼珠所曾目睹過的哀愁美景、駭麗風華、驚心動魄之場面)失去同情理解的女兒,大喊:事情不是那樣的!如果人類能領會的時間奧義,是一枚像雪景玻璃那樣的球體,你必須說那是一種神的詛咒和懲罰,你必須積累足夠的時間積木與時間拼圖,才得以看見全景,但那時所交換的時光牌局已到尾聲,風中之燭一吹即滅...當一個(像我這樣的)老人,離開了他所置身的老人隊伍,兩眼發直地朝那讓他瘋魔的青春幻影走去,他所能啟動的時光硬碟,轉速是多麼的慢(所以絕不是吞食)、解析度是多麼暈糊、能承受激情的心臟是多麼孱弱⋯⋯經驗,作為每一次獨一無二、非連續性的一瞬,一個貪戀美景的老人,他所能分到的資源,是年輕人恣意、奢侈、不以為意隨手亂扔,像從一個強光源分撥再分撥出來,拋到陰濕角落的半燼麥稈、將熄火柴棒,或火星渣子...

很多年前,我和妻子(是的,許多讀者或會疑惑:在我如同壁癌水漬夾纏不清的描述段落裡,有一個隱而未現的角色始終懸空,形成這個故事失落的環節。)前往她一位大學老師的住處。我想那個時間點是在我們舉行婚禮之前幾個月吧。(我之所以敢如此肯定,是因我妻子年輕時光和那老師保持著一種幽微隱祕的父女情誼,那是包括我在內其他人不得侵犯的神聖禁地。那唯一一次她帶我闖進那老師的家,是因為我們是非常恭謹、正式地去遞送訂婚喜餅。)我穿著後來婚禮所穿這一輩子唯一一套正式訂作的西裝,妻也穿了一襲以她那個年紀來說顯得超齡,不,甚至是超現實,發出耀眼光華的金蔥緞白旗袍。我們皆顯得笨拙生澀。印象中這位老師的年紀幾乎可以當我們的祖父了,那整個過程他完全沒有搭理我,用一種彷彿我們置身在十九世紀煙霧繚繞、光線陰暗、簾帳四掛的大鴉片榻上斜躺著漫聊。不,是他用一種老人的恍惚夢幻和妻在喁喁私語。那很像某個老鐘錶器械內部在不同平面軌道上靜靜滾動的小鋼珠。時間變慢了,甚至被喊停了,變成一種周而復始重複的欺罔。妻也用一種讓我陌生的、童女式的甜稚嗓音回應他。那時我少不更事,甚至不明白自己壓抑在腔內一股陰鬱的妒火。事實上那個老人在講述的內容,是關於學校董事會某個投票的過程,各路人馬各擁山頭各顯神通,鴨子划水台面下各種纏鬥慘烈不已:黑函、換票、情色事件、著作抄襲的紀錄、某一筆陳年財務帳目的追查...這一階段必須犧牲掉我方派系的某人,因為可以換到下一階段的投票的監察人席次...那是一個顛倒錯反的世界,你所看見的你以為的其實恰好是這個世界運轉方式的相反...

我記得,在那個完全無一絲與色情聯想的話語時刻,那個老人,突然─像在自己夢中沼澤熟睡的蟾蜍妖仙,始終垂著眼皮;或完全相反,電光一閃突然睜開駱駝般長睫毛綻藍玻璃的眼珠─伸出他纖細白皙花莖般的手,放在年輕的妻的腰臀上,停留了大約一分鐘,然後像撫摸一隻他豢養的貓咪,沿著她美麗的背脊弧線,以一種我難以描述的純潔的色情,緩緩地朝上移動。

那一切在我眼前發生,彷彿我是透明空氣,或他們進行的是一件最自然不過的,父與女之間的日常親暱行為。我妻子的表情和眼神像是她正承受某種恩澤、對她年輕浮躁的安撫,一種遠高於我能理解的文明的傳遞。似乎我才是那個闖入、多餘、會破壞此刻天人合一神祕之境的魯男子,進化不完全的,同時有尾鰭與前肢的半蛙半蝌蚪...

很多年後,在我的噩夢裡,那讓我魘懾呆立的三人靜止密室劇場,變成了,我和我那個醜女兒(她的年紀比當年那畫面中幻美絕倫的少女妻早已大上一輪),還有一個年紀比我大的老人。我還是一臉無助、迷惑。只不過之間權力關係,我從丈夫變成了父親。可能是我那長相完全拷貝了我臉孔的女兒,喜歡上人家。她站在一旁,用一種不討人憐愛的彆扭、固執的表情抽噎著,鼻涕在唇髭間冒著泡。她那模樣令我心碎,原來這個總是面無表情(像北極熊),拒絕讓自我的形貌意識放流進一張張漂亮女孩們爭妍鬥豔之臉的審美河流裡的醜姑娘,底層還是隱藏了一顆女性化、渴望被愛的、孤寂的心哪。但那老人卻如此眉眼嫵媚、氣定神閑,他的歲數猶大我一截,似乎擁有遠高於我的智慧、洞悉事物本質、分辨什麼才是一堆玻璃中的珍珠...我驚疑又負疚地,完全無法參透那玄機。「這老傢伙究竟是看上這醜丫頭的哪一點?」

譬如說,《藍天使》,一九三○年代德國經典有聲黑白電影,但在那個光影如霧夢,人物因膠卷轉速不同而如禽鳥跳躍、交頭接耳講話、發條兔子般關門、開門、上樓、下樓、翻眼珠、動嘴唇的「快轉─停格─快轉─停格」運動感,加上片中人物顯得如孩童般胖胳膊胖腿,所以如今看來,還是有一種默片的滑稽、哀愁、迷離。情節大約是說,一個在課堂和私生活皆嚴肅、一絲不苟的單身老教授(他是個胖子),某次到酒館追查那些浮浪頹靡的年輕學生,結果自己墜入情網,被「藍天使酒館」的紅牌歌手洛拉搞得顛倒瘋迷,他辭去地位尊崇的教授一職,娶了洛拉,混在她周圍那些小丑、整天提著裙裾趕著上台的胖大歌女、舞台老闆、善良的鴇母、其他垂涎洛拉美貌的、進進出出後台化妝間的酒客...這些底層人物之間。幾年過去,他變得邋遢潦倒,完全像那群菸酒不離、髒兮兮傢伙中的一個,不,甚至因他離開學院殿堂無有技能,成為讓這些酒館、廉價歌舞秀混飯吃的底層人蔑視的廢物。他成了不折不扣的骯髒老酒鬼。

這是個悲慘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我記得當初我在這公寓裡看這部黑白片,哭得稀里嘩啦,一遍看完又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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