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之葉 The Merry Leaf(完售)
南國小鎮方才下過大雨,天色因此略為迷濛。一群安溪仕紳或站或坐,他們聚精會神地看著一位小女孩……

1
南國小鎮方才下過大雨,天色因此略為迷濛。一群安溪仕紳或站或坐,他們聚精會神地看著一位小女孩,她剛剛拿起桌上半杯茶,正在細細品啜。
那是福建西坪一棟土樓中庭。四周靜悄無聲,連鳥似乎也不敢飛過。
幾張八仙桌,幾條長板凳,一字排開的茶壺,幾十只茶杯列成方陣,桌旁的竹爐煮水汩汩,微有聲。沸騰山泉高沖入壺,爐煙裊裊,而滿院茶香。
「知否?」一位打破沉默,忍不住問起。所有人立刻要他安靜。
女孩的臉龐很清秀,年紀雖小,一雙鳳眼和柔和的菱角嘴,使她看起來氣質非凡,她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放下茶杯,無語。
「阿雲仔,是什麼茶?」一個男子終於站了出來,低頭問她。
女孩抿了嘴唇,看著男人慢慢地吐出字句:阿爸,是赤石奇蘭香的竹葉青。
一群人彼此互望,然後,彷彿約好似的,突然齊聲讚嘆起來,「嘩!」
那是一個秋天時分,安溪茶人辦了一個鬥茶會,他們出面要魏明出席,魏明帶了九歲的女兒魏芷雲參加,那一天,魏家有女會識茶,短短幾天便傳遍了安溪。

2
西坪山谷。
那一年春天,在鬥茶會之前,魏明尚有餘力在茶山監督採茶。也就是那年春至,魏芷雲不肯繼續綁腳,已經絕食了幾天,他為了讓她進食,答應讓她去採茶。
「這一季茶就叫阿雲仔茶哦,」魏明鼓勵女兒,他們趕在午時之前,抵達茶田。家僕阿成揹著魏芷雲,他一路不停歇地揹到茶山入口,才將她放下,拿出手帕拭汗。
魏芷雲興高采烈地在茶田之間走動,但行動不便,步伐緩慢。
未至午時,天色明亮,整座茶山靜謐無聲,像一把剛調好弦的古琴。茶田已甦醒了,茶葉上薄薄的露水已逐漸蒸發,茶樹全綠得閃閃發光,瘦削的魏明站在田埂裡,再也走不動了,只能喘氣。
「阿雲仔,」他努力地喚著遠處的女兒,但聲音微弱。
走路不便的魏芷雲,才抵達茶田,便疾疾地往前,她要趕去阻止一群男性茶工。
「在午時之前,茶葉千萬不要摘取。」她連忙向一群人吩咐。
魏明也加入魏芷雲和一大群茶工的行列,大家仰望天上的太陽,等著午時降臨,而午時隨時將降臨。

3
那年的春茶真的叫阿雲茶,至少魏明是這麼稱呼。
採茶後,魏明囑咐將茶葉挑至茶坊,讓葉子逕自在日光下萎凋一會,便要原本負責搖青的工人讓給魏芷雲來接手。
雖然幾年前起,小小魏芷雲便跟著父親出入茶坊,但沒有人相信,一個小女孩也懂製茶,茶工安靜地看著她。
魏明仔細再度向女兒說明工作,魏芷雲身手優雅,不疾不徐,就那麼輕輕地晃動茶籃,反而是魏明因煙癮在身,很快不支退下。魏芷雲接手不停,調理分明,一切就序,搖出來的茶葉,香氣滿溢,魏明坐在一旁打瞌睡,一下便被香氣驚醒,他站起身,靠進茶籃仔細嗅聞。
這茶為什麼不一樣?魏明問魏芷雲。
因為攪拌次數多了。
魏明充滿血絲的眼晴泛出淚光,「我們魏家茶有傳人了。」他咕嚷起來。
阿雲茶製出後,大家都噤聲了,喝過的人印象都很深刻,茶葉短短二天便賣個精光。那一陣子,總有人上門來求買幾斤阿雲茶。

4
也就在這個夏天,命運的籌碼在魏芷雲的人生置落了。她把房門關上,跌坐在床緣,開始解開她的人生束縛。
那是一個破天荒的決定。她坐在床板上,仔細地拆除綁在腳上的白布,她再也受不了,不是因為無止無盡的疼痛,而是那些布讓她失去行走的自由。
在西坪村上,以前沒有人,以後也沒有,從來沒有一個女孩敢這麼做。不知那來的勇氣,她將綁腳布丟開。她拋去了那份身分證明,那塊血汗布。
她是一個茶商的孩子,跟別的女孩沒有什麼不同,要說不同,只有一點,她愛往外跑。
她吵鬧幾百遍了。她要去茶田,她屬於西坪一望無際的丘陵。過去,她的心不知在那裡馳騁多少次,如今她再也不想做那些相同的夢了,內容大同小異;她站在荒野中,一隻老虎朝她奔來,但她動也不能動。
她從床緣慢慢移步,小心將已彎曲的腳骨置於地面,站直後腳底像無數針刺般,疼痛使她的眼淚迸出,頭皮發麻。她一小步一小步地走。
一整個上午,西坪山谷彷彿像情人般地等候她,連夏蟬也合唱起來,似乎全要迎接她。
魏芷雲走到門邊,注意傾聽門外動靜。沒有動靜,只有啄木鳥專注的啄木聲,她認識那隻啄木鳥。牠陪伴她一整個春天。窗外走道上濕漉漉的,可能剛剛有人挑水走過的灑潑,但走廊寂靜無聲,彷彿這個家在中午之前集體陷入沉睡。
她扶著牆壁,一手提著從前她偷偷藏起來的一雙草鞋,慢慢地溜出房門。走過走廊,往後門去。從那裡,她穿上那一雙過大的草鞋,一路慢慢走到茶山,那裡是她心靈的花園。
採茶季節又將至,茶田綠得像已經滴出油般,茶葉已夠肥大了,她摘了一片茶葉,走至茶田的樹旁,躺了下來,嗅聞著手上那片茶葉。四周如此靜謐,只有蟬聲。除了腳痛,魏芷雲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似乎聞到父親今晨泡的那一杯鐵觀音。

5
梯田遠處,西坪男孩高青華剛剛趕完牛,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發現有人躺在樹下,他從來沒看過女孩這樣躺在樹下,是魏家茶女?他從來也沒那麼近距離看過一個女孩,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她,那麼專心,彷彿一不小心手上的蟋蟀便會跳走。
他小心靠近,本想惡作劇,卻被女孩臉上的柔美又妖冶的表情吸引,那女孩躺在茶樹田邊的草地假寐,嘴唇透露出愉悅的笑意。

6
魏芷雲回到家時,她的母親魏好已要家傭阿成出去找女兒。她責怪他沒注意女兒出了門,她時而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時而又站起身來。
魏家女兒像山頭雲般飄了進門,她母親看著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女兒竟然沒穿鞋子,不,竟然沒綁上綁腳布。
「你查某囝仔以後嫁不出去了,」她轉頭向丈夫說話,「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了。」
魏芷雲的父親正在吞雲吐霧,對妻子的大聲嚷嚷不以為然,「嫁不出去,就留在家裡,我養她。」他講得那麼理所當然,彷彿事前便考慮過這件事。
魏好著急看一眼女兒,又看一眼在吸鴉片煙的丈夫,再也說不出話來。
魏芷雲慢步走入客廳,坐在父親的鴉片床邊。她父親神情祥和,瞇著眼睛不知已雲遊何處?「阿爸,」魏芷雲輕聲地呼喚,將他從遠處喚回。
「你喝一口,」魏明似乎想移動身體,但動彈不得,他以眼色示意,朝向桌上的茶杯。他人瘦,太瘦了,瘦到連笑都看起來有點不自然。
魏芷雲迎向父親的微笑,取了熱水,重泡了碗茶。才打開茶蓋,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香氣優雅而鮮爽,略帶桂花香味。湯色金黃明亮。魏芷雲輕啜一口,滿臉微笑。她父親倒是說了話,「這滋味夠醇細吧!」
「知道是何家的茶?」
「嗯,知道⋯⋯這是羅岩村的黃旦茶。」
「知道為什麼叫黃旦茶?」
「不知道。」
魏明咳嗽了一會,他似乎想要長篇大論,才一開口,女兒便打斷他。
當然知道!那是羅岩村的故事,王淡嫁到西坪來,帶著幼苗,精心培育,苗樹長得枝繁葉茂,成茶後沖泡,奇香撲鼻,「王淡茶」漸漸成為「黃旦茶」。
「噯,但這黃旦茶沒有咱家的好!」她又加了一句。
「人家林金泰要把黃旦茶賣到新加坡去了呢?」
「你哪會知影?」
「新加坡已經被英國人占領,前幾日有英國人找上林金泰。」
聽到這裡,魏芷雲眼睛都亮了。她坐正身體,看著正在抽煙的父親,「爸⋯⋯咱也去新加坡賣茶,敢好?」
「好是好,」魏父話在嘴邊,但心已不知飄向何處了。

7
魏芷雲站在中庭,望向屋內。客廳有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在和父親說話。她移身靠在屋牆傾聽,但聽到的話語十分破碎,只聽到父親笑呵呵起來,那人也笑了。過一會,那個男人便站起身告辭。
魏芷雲從弄堂穿出,努力加快速度走向外面庭院,那位戴一頂西洋帽的男人步伐快多了,他已經轉身離開了魏家。
魏芷雲瞪著擺滿院子正在晒青的茶籃,捧起一些茶葉嗅聞,又放下了茶葉。「那人是送大煙來的吧?」她去廚房問了母親,母親沒看她一眼,也沒回答。

8
那些年,英國植物學家及探險家福均︵Robert Fortune︶已來過福爾摩沙,進入淡水河,利用望遠鏡觀察過台灣百合,他也費盡思地將龍井茶從中國帶出,在印度大吉嶺栽種成功,並已大肆賣入英國。他是第一個知道紅茶或綠茶都是來自同一種樹木的歐洲人。

9
在怡和洋行廈門總買辦史賓塞先生的交代下,二位華人僕佣站在岸邊等候,他們在旁邊的客棧已等候了二天。前二天因有颱風,僅僅由廈門駛至鼓浪嶼,都沒有船夫願意,眼下的鷺江江水還算平靜,但天色灰澀、暗沉。
陶德和未婚妻珍妮終於抵達鼓浪嶼。他是來接任怡和洋行香港分行的買辦工作,香港分行尚未正式成立,未來將由廈門分行的史賓塞先生接管,陶德將成為史氏的手下。
陶德來自蘇格蘭Westmoreland,從小的夢想是到亞洲去探險,尤其是中國或印度。家鄉人的大航海冒險故事啟發他的靈感,使他熱血沸騰。那一年,他廿二歲,他上了東印度公司的船隻,從學徒開始,他在船上渡過五年時光,每天在工作之餘聽取船長和船員的世界各地傳奇,不過也不少是酒後的胡謅。
史賓塞已在鼓浪嶼為陶德租了一棟荷蘭人蓋的樓宇,並差人買了一床中式床鋪,因擔心陶德腳長,已將四面床上的架子拆除。史賓塞夫人並為陶德女友準備鮮花、油燈和肥皂、蠟燭。
他們一行人將他的行李安置到樓房,接著便到史賓塞家去,那裡已有人在準備迎接他們的宴席。

10
陶德才抵達幾天,史賓塞便安排大家玩板球。
他們乘坐檯椅前往賽局,二人各坐一檯,檯椅由二位抬夫運送,陶德非常不習慣檯椅的顛簸,但沿途忍耐並陪著史賓塞大聲說話。史賓塞談起他對未來業務的期待。「據我所知,這鴉片買賣是最安全,最有紳士氣派的投資生意,」史賓塞淘淘不絕,「我們的優勢,便是我們的一條龍服務;在匯兌一事,我們在孟買或加爾各答的拍賣市場,以盧布對銀元預付貸款,比價非常有利,而在中國境內銷售,我們又可回收銀元⋯⋯」
史賓塞是一個對數字熟稔之極的人,「僅在六三至六四年間,怡和的總營業額一千二百廿八萬銀兩,鴉片銷售便占了五分之三!」
陶德仔細聆聽,先是小心透露自己的看法,「怡和船隊運送鴉片費用較低,而且自已經營的保險公司也節省了保險費,」他這一個月來在船上想了很多,但還是忍不住一見面就提醒他的上司,「只是怡和的優勢在沙遜︵Sasson︶的強大攻勢下,已開始失去競爭力了!」
「聽說他們的人也來香港了,」一聽起沙遜之名,史賓塞臉色轉而不悅,聲調也提高了,「那沙遜家族連英語都不會說!我不相信他們會有什麼未來!」

11
板球賽局出乎大家意料,戰局緊張,洋行會計諾曼不小心絆到球,摔了一大跤,流血不止。陶德立刻和一群人護送他到軍醫院。那裡只有二位英國醫師,但有無數排長龍的中國病人。病房內有病人一個頭腫成二個大,也有嬰兒全身灼傷正在哭鬧,更多是默默坐在走廊等候的人。
諾曼的傷勢不嚴重,但整條腿被綁在木板上,被人又抬了回去。
陶德在離開醫院時,意外走進一間病房。病人個個面黃肌瘦,看起來幾乎像骷髏,而好幾個人躺在木床上呻吟、低吼,幾個壯漢在拉住一個男子,他痛苦地以頭撞牆,不斷地抽筋、發抖。
陶德的父親也是水手,過去在一艘蘇格蘭商船行船,他在船上染食鴉片,後來,他下了船,返回蘇格蘭老家,經常兩眼無神,茫然坐在家中沙發上。
有一次,父親因沒有鴉片可吸,摔破無數的威士忌酒瓶,抓著碎片,以致於手掌的鮮血流了出來。陶德永遠忘不了那隻流血的手。
那年冬天,他父親在一個夜晚外出,沒帶鑰匙出門,半夜回來無法開門,便睡在門前,因而凍死。而他自己一夜沉睡,早上開門時才看到一具屍體,父親的屍體。
那些人使他想起父親,他父親一生的漂泊和苦痛。

12
在鼓浪嶼,陶德開始作夢,他從來沒做過那麼多的夢。
陶德帶珍妮到日光岩,他認出岩石上刻的「日光」二個漢字,聽說中國人的英雄鄭成功,曾在此訓練水兵和操練船隻。
他們站在日光岩頂端,從那裡眺望廈門城和鷺江,微風吹過,珍妮柔和的臉轉向他,「你說說,我們為何不去香港?」
陶德沉默,他的沉默像水銀般飽滿、堅實。水銀開始搖晃。他請珍妮再耐心等候,原因是他很快會離開史賓塞,自立門戶。
「為什麼?替怡和洋行工作有什麼不好?」
「我有一個夢想,我想儘快實現。」
風愈來愈大,吹得珍妮的頭髮都亂了,但陶德的眼睛炯炯發亮,他說,「蘇伊士運河已經開張了,中國必須開放五個通商的港口,我們的機會來了。」
珍妮把被風吹涷的手貼在陶德的臉頰上。
陶德緊閉著嘴,看著前方,那是一個美好的豔陽天,二人都沒說話,陶德的心情卻像海水拍打著岸邊,那麼迫切。珍妮眼光望著陶德,陶德則望向大海。
「渣甸和史賓塞先生一心只想賣鴉片,這不是我們的未來。」
「⋯⋯我不管未來,現在呢?我們談話的現在?」
「珍妮,甜心,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證明給妳看,我們會在福爾摩沙舉行一個盛大的婚禮,屆時妳會是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
他站在日光岩上對她說話,彷彿像在宣誓。他要創造自己的事業,在遠東這神祕之地,這是他從小的夢想。兒時,他常在自己手繪的地圖上作夢,無論是南非的黃金、鑽石或者印度的棉花,或者中國的絲綢,他做過一個又一個夢。他要擁有自己的事業和王國,他要完成他父親所不能完成的夢想。他要實現大航海的藍圖。
「鴉片從來不是我的選擇。」他說,以前便經常做惡夢,一群矮小的人,圍著他,向他索求他身上的藥,他不肯給,那些人上山下海追殺他。
「我有一個大祕密。」陶德摟著珍妮說。
他的創業計畫始於與必麒麟那次在孟買的見面。二個心懷大志的船員暢談了一天一夜,然後必麒麟便出發往中國去,現在人在福爾摩沙。他此行要去和必氏談合作,他要和他一起開創事業,他已經聯絡上寶順洋行的顛地,他將說服顛地合作新事業。
「為什麼是福爾摩沙?」珍妮笑了。
因為那島正像葡萄牙人給它的命名,「必麒麟說那裡美極了。」
「珍妮,」他撫摸她的金髮。他告訴她,他們的夢想將成真,他的眼睛發亮,沉默的水銀已瀉落,話匣子一打開便再也關不上了。
「福爾摩沙,我從來沒想到,我的人生會跟這個名字有關係。」
那是珍妮那一天的結語。

13
史賓塞指派李春生協助陶德,一起準備去香港設立分行。
李春生是廈門的一個洋派青年,也是當地極少數會說英文的華人。他為史賓塞工作數年,因從小便由施敦力︵Alexander Stronach︶領洗,學會了英文,是史賓塞最得意的助手,在廈門,幾乎所有需要與中國人交涉的事情都由他經手。
「他是一個正直可靠的青年,舉止得體,為人處事也不卑不亢,十分精明,反應極快,」史賓塞向陶德讚揚這名中國副手。
陶德和李春生很快成為朋友,李春生告訴陶德,他對他的第一個印象,「我很少看到這麼謙沖的英國人。」
而陶德也非常欣賞李春生,他回答,「我看過的華人雖然不多,但這麼聰明的應該是第一位!」
他們才見面就聊了好幾個時辰,完全忘了用餐,一直到辦公室的油燈全點起來,他們才中斷談話。他們談貿易,他們學中文,談論李春生說的「生意」兩字,生和意。

14
陶德與李春生乘船渡鷺江到廈門。
史賓塞吩咐他們去一家典鋪收購英國傢俱,典鋪裝潢很別緻,老闆是廣東人。
典鋪是一棟兩層的洋房,老闆看起來不像商人,更像個文人,他走出來迎接二人。並要人把典鋪的物件全介紹給二人詳看。
有一名僕人端上茶碗,陶德誤以為是湯碗,後來才知道是茶碗。
他把蓋子打開,發現裡面是顏色略淡的熱茶。
有糖和牛奶?陶德問。
那一天,陶德決定做一個野蠻粗魯的「番仔」,街上小孩常跟在他後面這麼叫他。他想在茶裡加牛奶和糖,為什麼不?
但那杯茶使他吃驚。
茶水是如此清淡,遠不及那些年他在家鄉喝的那些頂級飲料,家鄉的英國茶可是大大方方地摻加奶水或奶精及一湯匙一湯匙的糖,相較之下簡直就像濃妝豔抹的婦女。此茶清淡,但清淡裡卻有一種韻味,同時又很溫潤。
這是什麼茶?他忍不住問。
安溪鐵觀音。

陶德就這麼愛上這茶,那一刻起,他連古董都沒心思看了。離去前,陶德反而在典鋪買了一套德化瓷具,因為老闆告訴他,「喜歡喝茶不妨用用好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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