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魂──馬納斯鹿的回聲
〈自序〉心靈的奧德賽

馬納斯鹿(Manaslu,八一六三公尺)屬於喜馬拉雅山系,位於尼泊爾境內,是世界第八高峰。一九五三年,日人第一支遠征隊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攀爬,沒有成功。當年因濕氣濃厚加上不斷侵襲的印度季風,馬納斯鹿冰河大量滑動,造成蚌哲寺上方湖泊潰堤,因而寺倒牆塌,多人死亡,沙瑪村居民認為是日本遠征隊攀爬靈魂之山,觸怒山神所致。隔年,日人再組隊挑戰馬納斯鹿峰,沙瑪村民強烈拒絕任何遠征隊再度進入,日人只得轉而攀登喜馬拉雅山脈的嘉納許峰(Ganesh)。後來,日本岳界主動釋出善意,號召企業募款協助修建蚌哲寺,並購糧捐贈改善山區居民生活,經歷一段時間,居民才漸漸不再對日本遠征隊有敵意。日本隊成功地於一九五六年登上馬納斯鹿,成為世上首登該峰的國家。

 

攀登馬納斯鹿有二大難關:首先,機械運輸工具只能抵五百七十公尺高的村落,剩餘路途僅能徒步,途中幾乎無山屋可住宿,須搭建臨時帳篷,所有登山設備、食物須靠人力及騾隊運送至四千四百公尺高的基地營,約耗時十三到十五天;另一個障礙是大雪崩,因地質關係,馬納斯鹿雪崩情況比聖母峰嚴重許多,亦是目前為止登山家成功登頂機率不高的主要原因。

登山多年,近年開始嘗試攀登極峰,二○○九年登上聖母峰,二○一一年再度登上世界第八高峰──馬納斯鹿,有人問我,以前岳界鮮有我的名號,怎能以此高齡突然二、三年內成功攀上二座極峰?也曾有幾次與山友同行,山友提出質疑:「你不是登山專家嗎?怎麼爬山速度這麼慢,這樣還算『勇腳』嗎?」「為何喜歡登山?」「如何訓練體能?」「於何時完登百岳?」面對一連串疑問,我常張口結舌,因為這些提問在我心中亦是個大問號。

出生於馬祖,一個沒有高山卻丘陵遍佈的小島,馬祖最高的山──雲台山,還沒超過三百公尺。記憶中,四、五歲光景,拽著媽媽的衣角到幾公里外的姨媽家,上下起伏的路段,走起來那麼自然,沒叫過半聲苦,可能是姨媽家有美食可盼;稍長,依父親指示,獨自將漁獲分批送至各親戚家,為快些得到獎賞,步伐自然邁開,走來臉不紅、氣不喘,似乎路面就理所當然地上陡、下斜,一點不覺累。直到高中,隨父親遷移基隆,才感覺到我的步伐老比別人快了些。進入軍校,參與雙十閱兵,更是分分秒秒提醒自己「慢些、慢些」,不然可有苦頭吃。我的登山體能耐力是在這樣環境訓練而成的。

登山對我而言,非為超越巔峰或挑戰極限,純粹是喜歡山。第一次登山在高中,內心突有一股莫名的情緒不知何以紓解,便隨意遊走,潛意識地想躲開人群,信步往高處攀爬,走了幾個小時,驚覺身在山林中,又飢又渴,意圖返家卻遍尋不著來時路,就這樣在山裡亂竄了數小時,倒因為集中注意力搜尋歸途,自然忘卻感情受挫的哀傷,不經意發現登山是療治情傷的好方法。日後,只要心緒苦悶就往山裡跑,上了山就能達到身、心、靈舒暢。攀登過程歷經千辛萬苦,甚而不見天日,終究來到山頂,視線豁然開朗,將氣喘吁吁的自己交付美景中,漸漸氣定神閒,達到山人合一,心領神會,不可言喻。

大都一人獨自登山,因為鮮少循傳統路線攻頂,而是隨意在山間游轉攀爬,盡可能摸透該座山的地形與樣貌,亦可攝得不與人同的景致,攻頂常是一、二個星期以後的事。大部份山友少有時間能與我耗於山中,最常陪我的應屬台東董大哥,他視山為密友,對山的認知讓我折服,只是他的時間極限也僅三星期,他戲稱:「爬山期間,戶口名簿是掛在家門外,過程雖然非常愉快,但時間過長恐被除籍。」近幾年,他樂於家中含飴弄孫,山,離他已相當遙遠。我,則千禧年自軍中退役,山上時間更是任我揮霍,除非無糧,何須返回紅塵俗世?

夏勒(George B. Schaller)著作《沉默之石》(Stones of Silence)中寫著,在世界最高的屋脊上行走,需要的不單是體力而已。他說:「走在這個地球上最荒涼的地方,旅程中充滿艱苦與沮喪,但是這些山讓我上了癮,除了進行科學研究外,它更像是一趟心靈的奧德賽(Odyssey)」。於我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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