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無量 One Seed to Infinite(完售)
逝者如斯 恆持剎那
古希臘哲人赫拉克利圖斯(Heraclitus)認為時間如同河流一般,萬物皆隨著時間流逝,時間從無限的過去,流向無限的未來。同樣的,中國詩詞中亦不乏對時間似水,世事無常之詠嘆,念天地之悠悠,嘆生命之須臾。宋朝大文學家蘇東坡的「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唐朝大詩人李白的「人生飄忽百年內,且須酣暢萬古情」,「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韶華易逝,歲月滄桑,人生苦短,生死浮沈之情懷,躍然於紙上,傳之於千古。
西元四世紀,基督教聖者奧古斯丁(St. Augustine)曾對「時間」的概念有這樣傳神的描述:「沒有人問我,我就很清楚;但如有人問我,我即一無所知」。一直到現代,「時間是什麼?」這個命題仍然是「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只可以意會,卻難以言傳。我們只能靠著「意識」,藉著地球自轉,月亮盈虛,晝夜循環,太陽移動來理解時間的存在。人類以地球繞著太陽公轉定義了「年」,以地球沿著自軸自轉定義了「日」,這些現象反覆出現,形成了「循環時間」。也就是說人類的時間概念是經由宇宙的節奏和規律,亦即節律現象來決定的。而人類的感覺最直觀且深刻的宇宙節律是晝夜的交替,和季節的循環。時間無法用眼睛來量化,也無法用主觀的感受來刻度,只好發明鐘錶予以以視覺化,系統化。今日的原子鐘能以超過一萬分之一秒的精確度將各地的「時間」昭告天下,放之四海而皆「準」。

牛頓認為時間是「絕對」的,就像空間的直線一樣,是朝向無限的過去和無限的未來伸展的方向性直線,沒有任何的事物能改變時間的節奏行進。然而愛因斯坦「相對論」卻持不同的論點,認為時間的流動是取決於其中之質量和能量,因此並無「絕對」的時間。在強重力場以及對於移動中的觀察者而言,時間的流動會比較緩慢。而時空之相對性不只與物質系統的運動有關,也與人的意識狀態有關。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驗,當我們意念集中時,會感到時間的流動特別快速,非常符合《華嚴經》:「念劫融通,十劫不過一念」的佛法時空相對觀。

從現代宇宙學,我們己經了解「時間」在宇宙演化的過程中,同時開展了空間,形成各種物質,也進化了生命。但也由於宇宙的重力場,星體會朝著一個方向不斷的演化,也就是說重力決定了時間前進的方向,時間是注定不可逆的。時間既只有單一方向,所有宇宙間的事物與生命只能依著時間進行方向生住異滅,生老病死。但弔詭的是,所有這樣不住的代謝生滅皆由於原子與分子之運作,然而在原子的世界中卻似乎沒有方向和時間,也沒有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分別。太虛大師的偈語:「諸法剎那生,諸法剎那滅,剎那生滅中,無生亦無滅」,用來說明時間和物質變化的關係,實在是非常貼切。


西元前,部派佛教的「說一切有部」認為存在發生於「未來」,因為「現在」於一剎那便成為「過去」,若「現在」為實有,以其為來源的「未來」也是實有;若「現在」會變成「過去」,則「過去」自然也是實有;以如此之思維而建立「三世實有」之說。而以現代的觀點,「三世實有」可解釋為時間的本質是物質存在的一種形式,是物質運動和變化的持續性和運動性改變,時間是一個由過去,現在和未來構成綿延不斷的過程。相對的,「經量部」與後來產生《法華經》的「大眾部」並不作如是觀,而認為只有「現在」才是實在的,「過去」及「未來」皆無本體,「過去」只是雜念,「未來」則是妄想。

到了西元二、三世紀,大乘佛教「空宗」之「中觀學派」,龍樹在其著作《中論》以哲學辯證之方式來探討「時間」,而提出「如果需要有存在者為先決條件才有時間,那麼時間如何會與存在者獨立的存在呢?」,「若任何存在皆源於空,那麼時間又如何會存在呢?」的雙重質疑;從其「八不緣起」之偈頌:「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詮釋了「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可了解龍樹否定了過去佛教對於時間實存性的看法,但並非否定時間本身。從現代天文學,我們知道太陽距離地球1億5000萬公里,從太陽發的光,每秒以30萬公里行進,大約於八分鐘到達地球;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看到太陽的光,已是太陽八分鐘前的「過去」,而太陽「現在」發射的光,將成為「未來」地球看到的光。金剛經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也精確的詮釋了實存性的「時間差」。

大乘佛教「有宗」的「瑜珈行派」則認為眾生的「識」是變現萬物的根源,萬物唯識所變,主張「境無識有」。假設我們的意識是在清醒狀態,「現在」理所當然會與我們如影隨形,長相左右。所謂的「過去」是「現在」留存在我們記憶中的記錄,或者成為留存在「現在」的「過去」之歷史或痕跡(如化石、舊地層),而仍屬於這個「現在」。從這個觀點,眾生不斷的受到「過去」儲存於大腦邊緣系統記憶的影響,再加上「現在」內外環境不斷的衝擊,難免邪見障重,煩惱根深。李白的詩作:「棄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煩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說明了「煩惱」與「生死」皆是受制於「時間」的束縛。「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唯有完全斷滅業力與煩惱,也能夠超越生死而活在當下「永遠的現在」,達到「得大智慧,證真圓通,無剎不現,如無邊春」的境界,才是超越時間的真正解脫。

「時間」,就宇宙的觀點是一種「無限」的概念,開展了宇宙的空間,進化了地球的生命,它是「客觀」,也是「中性」,其間上演的是無數的因緣聚散,無量的生滅無常。但對於個別的事物與生命而言,時間既是「主觀」,又是「有限」的;生老病死,成住壞空,生住異滅,皆有時間的定數。人類其實是宇宙間一群孤苦無依的流浪者;為了生存發展,在渺小的地球上,不得不相互依賴,也不停相互爭奪。雖然時間常可以顛覆歷史的是非,改變人事的評價,但無論是萬里江山,千古功過,百年風雲,十載恩怨,一時得失,在宇宙時間的長河中,皆曾不能以一瞬,終究是來去春秋,空幻泡影。但如能有清醒的智慧,無量的慈悲,活在當下,恆持剎那,則「永遠」並不僅意味著無限的時間,也能以「永遠的現在」的形式存在。譬如基督教的「得永生」,佛教的「證涅槃」,雖是形壽有限,然慧命亦無盡也。把握有限時間,活出無限可能,才能砥礪生命的光輝,創造人生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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